10月14日中午，在石泉县中池镇青泥涧村村委会院子里，62岁的高明军和61岁的妻子余世菊从志愿者手中接过他们人生中的第一张合影。
12英寸大小的照片上，高明军穿浅蓝色牛仔外套，戴一副无框眼镜，余世菊穿米白色西装上衣，一头短发显得很干练。两人紧靠在一起，余世菊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。
多年来，除了身份证照片，他们从未拍过照片，更别说合影了，就连结婚时也没有留下任何纪念。10月13日，他们接到村委会主任电话，听说有人会来村里给他们拍照。
来村里拍照的是石泉义工联的志愿者们。2016年7月，石泉义工联启动摄影“家”活动，利用周末时间走进石泉县的多个行政村，为老人们拍摄彩色照片。这一次是第46季活动。
通知的拍摄时间是10月14日。当高明军和余世菊赶到活动现场时，已经有30多位老人在坐着等候。
村委会院子的一角摆着3张木桌，笔记本电脑、打印机、塑封机依次排开。一面墙上挂着印有“福”字的红色幕布，幕布前放着两个圆凳。这是志愿者们临时搭起的拍摄现场。
老人们根据事先登记的顺序依次上前拍摄照片。有的是拍单人照，有的是拍夫妻两人的合影，还有的是拍祖孙的合影。许多老人说，他们的儿女在外地务工，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回家团聚，有的甚至一两年才能见一面，很遗憾没法借这次机会拍一张全家福。
在大家眼里，拍照是件新鲜事儿。很多老人等不及轮到自己，就一会儿凑到摄影师身边，想看看照相机里的画面，一会儿站在一旁看着正在拍照的老人，乐呵呵地笑着。
轮到高明军和余世菊的时候，他们理了理头发、整了整衣领。两个人坐下，腰板挺得很直，但互相隔着一段距离。石泉义工联理事会成员廖健是此次活动的摄影师，他几次上前帮两位老人调整姿势，让他们的胳膊和头都靠在一起。“这才是夫妻嘛！”廖健笑着说。余世菊被逗乐了，犹豫之间左手搭上了丈夫的肩膀，可停留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放了下来。
“咔嚓！”定格的瞬间，两人咧开嘴，笑得灿烂。
对于廖健而言，这样的场景再熟悉不过。“这么多季活动中，我们看到许多老年夫妻拍合影时都很羞涩，这可能是他们在别人面前最亲密的时刻。我常常看到两位老人紧紧依偎在一起，握着对方的手都在颤抖。”廖健说。
在照片打印、塑封的区域，放置设备的木桌前面早已围满了老人。每每有一张照片打印出来，大家就伸长脖子瞅瞅画面上是不是自己。
“好看好看，谢谢你们！这是我第一张照片，我要好好保管。”78岁的邝存英说，她的老伴儿已经过世，儿女也不在身边，她准备改日到镇上的商店买个相框，把照片装进去，挂在墙上，等儿女回来的时候给他们看。
拿到照片的老人互相看着、说笑着，不时有人上前对志愿者说：“能不能再给我打印一张？我想寄给孩子看。”
看到老人们的笑脸，石泉义工联理事会会长易守云的心里也荡起了幸福的涟漪。46季拍摄、50多个行政村、数千位老人……尽管已经见过无数感动的瞬间，但每一次，易守云还是不免动容。
“我们做过许多孝老爱亲主题活动，但是摄影‘家’活动给了我们最多的感动。”易守云回忆说，在喜河镇长阳村，一位97岁的老人已经30多年没有到过县城，更没有去过照相馆。拍摄当天她特意穿了一件对襟的大红袄，说那是她年轻时最好看的衣裳。在饶峰镇牛羊河村，一位老人在拍摄活动即将结束时才赶到现场。他说，他的妻子双目失明，不方便前来，他走了5公里山路过来，希望志愿者到他家里为他们拍一张合影。
“很多人以为拍照只是一件寻常的事，但其实并非如此。石泉县是一个劳务输出大县，特别是在偏远山村，青壮年几乎全部外出务工，留下大量的空巢老人。这些老人久居大山，极少外出，大多数人一生不曾拍过一张彩色照片。在世时，他们任劳任怨苦耕劳作，思儿念女独倚门框。去世后，他们的老伴儿、儿女、友人、邻居，纵有万般思念却也无从追忆。”易守云说，石泉义工联希望通过拍摄照片，为留守老人带去一份精神慰藉。
在易守云的印象中，大多数老人在拿到照片的时候都特别开心，但是也有例外。
2017年3月，在中池镇军民村，一位老人看到照片后表情凝重，之后就一个人躲在村委会的门后哭泣。三四分钟后，她走出来，拿着照片默默地离开了。还有位老人埋怨他们把他拍老气了，后来志愿者们才知道，这位老人曾经是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标致小伙儿。
“他们已经80多岁了，但因为很少照镜子，也没有拍过照片，他们忘记自己老了，或者根本不知道自己老了，印象中还是自己年轻时的模样。”说着，易守云红了眼眶。
“怎么会想到为老人拍摄照片？”记者问。
“2016年7月的一天，65岁的母亲突然说她已经记不起自己父亲的样子，即使是做梦也梦不到，然后就趴在桌上哭了。”易守云说，那个情景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，几年来，她努力让更多的儿女不再有这样的遗憾。
据了解，石泉义工联计划走遍全县160余个行政村，为所有60岁以上的老人拍摄一张彩色照片，记录那些在平常生活中被忽视的爱与笑，让定格的美好瞬间成为老人永远的幸福回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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